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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辈亲 (第1/1页)
隔辈亲
我在前面的故事中提到过姥爷,显得我和他很熟的样子,事实上,我们的人生毫无交集。
在我妈读中学的时候,他就死了。
过劳猝死。
姥爷是铁道部的高级干部,具体做到什么位置,我没问过,也不感兴趣。
姥姥是铁道医院的护士。
他们那个年代,有四样不愁粮票、好找关系、最为人羡慕的铁饭碗,有人专门总结了一句口诀。
听诊器,方向盘,高级干部,营业员。
这对夫妻就占去了半壁江山。
……
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?
和我妈也没有什么关系。
父母工作得那么好,也没见替她谋得一官半职,她连个能好好干到退休的工作都没有。
你说家庭主妇吗?
还有另一个叫法是……全职mama。
这种称呼,骗得过自己,骗得过社会吗?
反正,学校要登记父母信息时,母女关系后的职业栏里,我只能填“无”。
不受劳动法保护,不是八小时工作制,没有固定薪资,没有五险一金,不能申请劳动仲裁。
他们管这叫,职业。
什么,你说现在上班也不受劳动法保护?
可你至少能辞职。
家庭主妇能辞职吗?
除非和我一个姓的人死光。
嗯。
我讨厌和我一个姓的人,没什么不能承认的。
可我也不喜欢我妈的妈。
她生了三个儿子,一个女儿,可谓是英雄母亲。
晚年有四个儿女为她养老。
我上高中前,mama力求全方位照顾我的生活,监督我的学业,因此学校开张期间,她没有余力照顾自己的mama,交由她的兄弟轮班。
每逢寒暑假,大舅再送姥姥来我家,一直住到收假。
假期,本该是我人生中最珍贵的时间。
我应该像别的小朋友那样,带着mama去游乐场,去公园,去肯德基过生日。
而不是和她一起困在家里,忍受一个难伺候的老太太的挑剔。
她不准我岔着腿坐在凳子上,不准我把筷子插在米饭碗里,不准我在客厅换衣服。
她每晚八点就要睡觉,放在客厅的电视成了摆设,写完作业也不能打开,走路还得踮着脚尖。
我踮着脚走回卧室,还要刷中考模考卷,如此辛苦,放笔时放重了,照例要挨mama的骂。
简直不讲道理。
如果你喜欢数学,一眼就能发现姥姥迁徙规律中的猫腻。
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,除以四取整,她最多在一个子女家待九十二天。
而我的寒暑假,加上放假前后的周末,足足有一百天。
她每年都要在我家多待八九天,我难以忍耐,每天都在想是哪个舅舅偷了我的假期。
没想到,我妈比我更早爆发。
这年暑假,她的吼声忽然响起,在离我最远的那间,姥姥住的卧房里。
“为什么不拉窗帘!”
我只听见这一句。
等我蹑手蹑脚爬过去时,她已经结束了控诉,只剩下门缝里激烈起伏的胸脯。
姥姥竟被她气哭了,用绢花手帕捂着眼睛。
“当年我在邻里到处问,要报警也报了,就是找不见那个人,还能有啥办法?你要记恨我到啥时候,啊?”
听见这话,我忽然就不讨厌姥姥了。
感谢她,让我第一次发现了我和我妈的共同点——
她也恨她妈。
这或许就是隔辈亲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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